【晓薛/无限重生义城】《死局》(二)
*卡文愉快
*拖更愉快
*ooc愉快
*死长死长的刀
阿箐从不信任那嘴角挂着桀骜笑意的少年。
自从那少年被道长捡回来的那一天起,她对他有,便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想,除了因他抢占道长一半的注意力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眼中时常闪烁着的那似乎能将人刺穿的锋利光芒,总在有意无意打量自己。一双黝黑的眸子中的寒意毫不收敛。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敌意。
所以,当那少年缠着晓星尘带他夜猎的时候,一种强烈的不安抑制不住涌上阿箐心头。
阿箐不敢多说什么,却悄悄跟在二人身后。
她身材娇小,从村口的篱笆底下的一个狗洞里钻进一间茅草屋后,便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彼时大雾将散未散,偶有冷风拂过,将村边垂柳和面前二人的衣袂吹得飘扬。黑衣少年紧扣晓星尘的手腕,鲜红得有些刺眼的舌尖在晓星尘脸颊轻轻划过。晓星尘脸颊上的绯红和颤抖的白衣在雾中若隐若现……
阿箐倒吸一口气。面色瞬间成了鲜红的苹果,又羞又气,愤愤缩回草屋。
她不懂,道长为何不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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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样大的村庄,竟只有这几个走尸。”
霜华入鞘,晓星尘仰头叹息,言语间尽是失望。
夜色正浓,村落里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星子被大雾吞埋,时而有半轮明月出没在天际。
薛洋赶走了那正要落在晓星尘肩头的蚊虫,歪头道:“没有走尸还不好?夜深静谧,现下就只有我跟道长两个人,我们不着急回去,有大把时间相处,难道不好?”
此前晓星尘夜猎,薛洋便一直百无聊赖地在一旁踢着地上石子,直到听到这句话才提起一点兴趣,抬眸望向晓星尘的眸子满是笑意。
薛洋哪里是想来夜猎?
他不过是想甩开阿箐那个小混蛋,和晓星尘单独相处罢了。
第三次了……
这是薛洋第三次含恨而死,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义城。
或许是上天为他犯下的过错而给的惩罚,让他在这无能为力的深深绝望中循环不止。
薛洋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讥笑。
同样的情境经历得多了,他倒已经渐渐麻木。薛洋想,若是再见到故人颤抖苍白的脸颊和被血色浸湿的白纱,他也不会觉得那么疼了……
可那几世轮回,那求而不得的爱以化作执念,夜夜绕在薛洋心头。
斩不断,理还乱。
大雾渐渐散了。村落外,月华隔着重重树荫,照落在晓星尘本就白皙的面上。
晓星尘抿唇不语,薛洋却看得有些呆了。
世人称他如清风明月,可在薛洋眼里,清风明月却都不如他。
“道长,你真好看。我真的好喜欢你。”
晓星尘嘴角勾起:“阿洋,别胡闹。”
这少年言语向来轻佻随意。晓星尘只当这是句玩笑,薛洋便也顺着他。
薛洋笑嘻嘻道:“我哪有闹!道长,我其实长得也蛮好看的。穿喜袍的样子绝对比大姑娘还娇嫩,你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去,肯定不会丢你的脸。”
晓星尘忍俊不禁,笑得直不起腰来。
“阿洋,你再这样,我便真的没办法夜猎了。”
晓星尘不知道面前人目光一停留在自己如月华般干净白皙般脸颊上,笑吟吟的眼中,溢出的是藏不住的爱意。
晓星尘永远也不会知道,如薛洋般向来言语轻佻桀骜的人,竟也会有这般珍重的眼神。
世上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可惜晓星尘不懂……
但晓星尘越是不懂,薛洋便越敢放肆。
前世檐下索吻时的胆怯与小心翼翼,随着生生轮回,渐渐磨灭,薛洋越发放肆起来。
一生之中最为绝望的场景在眼前周而复始,却无力回天。真是一场令人绝望的噩梦,偏偏晓星尘的吻像噩梦中绽放的的罂粟,鲜花妖冶,带着神秘巨大的吸引力。
只为这一吻,薛洋也甘愿沉溺。
薛洋如视珍宝般轻轻捧起面前人的脸颊,有些邪恶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见晓星尘只微微颤栗,却并没有推开他,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顺势覆上晓星尘有些冰冷的唇,小心翼翼地吮吸着。
忽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按在薛洋手背。
晓星尘声音低哑,说是克制欲望,却更像警告。
“别动。”
终于还是不能得逞……
薛洋自知失态,干笑道:“道长可别误会,刚刚你唇上黏了一粒糖。”
他与晓星尘之间似乎也只能如此。打着玩笑的借口,做最亲密的举动。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晓星尘的底线。
混蛋至极,可恶至极!
薛洋时常唾弃自己的龌龊与局促,可看见面前一身仙风道骨,嘴角笑意温暖的故人,心中杂草便不自觉疯狂生长。
若是结局注定不能改变,他倒宁愿苦中作乐,抢在遇上宋子琛,一切破碎之前,多看晓星尘几眼。
时间于薛洋成了奢侈品,与晓星尘分开的每一分秒都觉得浪费。
可有时,这争分夺秒抢出来的相处,也不尽如人意。
晓星尘嘴角弧度越发清冷,似乎有一道刺骨冰寒的目光正透过那目上白纱落在薛洋强颜欢笑的嘴角。
薛洋心头一颤,一种他这半生只有在晓星尘面前才会出现的恐惧感侵占他的心头。
可薛洋嘴角笑意非但丝毫不减,反而越发猖狂。
从很小起薛洋便会将心头喜怒哀乐通通藏起来,无时不是一副轻狂飞扬的少年人模样。
他当然知道晓星尘看不见,可多年的习性,岂非朝夕能改?
又同他那刺猬般的灵魂。
他习惯了以高傲狠辣的姿态面对风霜雨雪,却忘了这世上除了风霜雨雪,还有清风明月……
每一颗如若磐石般坚硬的心,内里必定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薛洋很清楚自己的龌龊,却凭着一腔孤勇,强行将它剖开,捧着一颗滚烫而又赤诚的血淋淋的心脏,以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守护着自己在晓星尘面前支离破碎的自尊。
“真是块木头……”
薛洋哂笑。想来,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他还在强求什么?
如果说求一个圆满结局,就一定要承担着看着晓星尘死在眼前的风险,那这结局,薛洋宁可不要。只要晓星尘能够安然无恙,他宁愿做一只扑火飞蛾。哪怕云卷云舒之后,相忘江湖,再无牵连。
“阿洋,你是否对所有人都这个轻佻样子?”
“道长第一天认识我吗?”薛洋拾起地上石子,置气一般扔了出去。语气满是不在意。
却不知身后晓星尘持剑的指尖以有些颤抖。
“你这个样子,叫人如何信任你?”
谁料薛洋噗的笑出声,“道长,你干嘛总想着去信任别人?不怕被人骗吗?”
身后一阵沉默,半晌,那人声音沙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阿洋,你会骗我吗?”
薛洋身形一颤,嘴角努力撑起的笑意顷刻间崩塌。他见不得晓星尘半分卑微的模样。
晓星尘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那声音轻狂如旧。
“道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早晚会离开的。你可别喜欢上我了。”
身后人被薛洋这句不知死活的话逗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久以来在义城的接触,晓星尘也学会了几分薛洋的不知羞。
“阿洋,照你这轻佻放浪的个性,要是我当真喜欢上了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到底是清风明月,与市井流氓不同。晓星尘学起薛洋的语气,只有三分相似,却也足以叫薛洋绷紧的神经轻松下来,笑意再次攀上嘴角。
可这玩笑莫名叫薛洋心头平添了几分酸涩。
“是啊是啊,道长,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可有你的罪受!”
薛洋转过身,嘴角飞扬。
晓星尘被薛洋阴阳怪气的自嘲逗得直不起腰。
“你要是个像薛洋那般罪大恶极的人,那才真是造孽!我定然要自裁替你赎罪,到时候天人永隔,可真是比话本里讲的还要狗血!”
“……”
薛洋心下一颤,嘴角笑意僵住。张了张嘴,却一时哑然,吐不出半个字来。
晓星尘意识到面前人有些不对劲,愣道: “阿洋?”
“晓星尘,你有这么恨薛洋吗?”
薛洋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晓星尘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愣了片刻。
“薛洋丧尽天良,罪大恶极,这自然是没什么争议的事情。”
薛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又很快隐去。他分明知道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可还是不甘。
“晓星尘,如果,我真的是如薛洋一般万恶不赦的混蛋……”
薛洋话音未落,晓星尘却笑了,那笑容温暖如四月阳光,映照着薛洋如一月寒霜般苍白的面容。一道车辙小路,将那小路左右两边的一黑一白,分为两个世界。
“阿洋,别闹了,薛洋这样丧尽天良的疯子,天下有一个都嫌多。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怎么会像他?”
薛洋蹙眉,眼角不自觉红了。
他与晓星尘之间的恩怨情仇本就是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解不开的,不如趁早挑明,干脆利落地相忘于江湖。
薛洋放来了一直以来捏着的嗓子,低声浅笑,那笑声是晓星尘记忆深处森森的彻骨阴寒。
薛洋一字一顿,声音却是不符合年纪的苦涩沧桑。
“晓星尘,我不像他,我就是他。”
“你——”
晓星尘的肩膀僵了僵。薛洋转身闭眼,不忍再看。若是此时此刻晓星尘觉得受骗,恼羞成怒,一剑杀了他,他也绝无怨言。
可许久,身后都没有任何声音。
薛洋微微怔忡,抬眸间,天光破晓。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
是霜华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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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箐从未见过这样的晓星尘。
一连几日,晓星尘都将自己关在义庄,足不出户,晚上也睡不安稳。憔悴得简直没了人的模样。
小流氓最近也不再缠着道长问东问西。吃饭时,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却总刻意忽略掉对方。不说一句话,安静得可怕。
她不敢多问晓星尘,对那个小流氓更是不自觉的害怕。
那日,她看见小流氓在屋内收拾行李,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便背着包袱,一个人离开了义庄。
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绕过集市,小巷口,薛洋忽然顿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藏了,出来吧。”
阿箐心头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胸口微微颤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见不远处一个黑衣道长踏着白云而来,落在小流氓身前。
一柄长剑直指那小流氓的喉咙。
“薛洋!你躲在晓星尘身边这么久,到底有什么目的?!”
薛洋嘴角勾了勾,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开自己面前的长剑,“没什么目的,晓星尘道长得这般好看,难道宋道长不喜欢呆在他身边?”
那黑衣道长额上青筋跳了跳,“薛洋,你若是对晓星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我不会饶了你!”
“切…”薛洋不屑地笑了笑,“晓星尘?谁稀罕……”
当初没有他老子也一样过得好好的,以后没了他,也不会活不了……
这样想着,心下却没来由一痛。
“你——”
黑衣道人双目仿佛能喷出火来,剑光未动,作势出手。
薛洋却也不慌,只见他低声浅笑,那笑声是阿箐从未见过的狰狞阴戾。
“宋岚,我现在要离开义城。你要是敢拦我,我会让你曝尸荒野,死得很难看……”
阿箐心下一寒,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阿箐大气不敢喘,冷汗直流。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若是一方出手,就一定会有人因此丧命……
阿箐慌忙转身离开,跌跌撞撞跑回义庄。
“道长!不好了!小流氓和一个黑衣道长要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阿箐在门外叫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开门,还以为道长还在和小流氓赌气。一气之下,索性将大门撞开。
一束阳光照入义庄,分外刺眼。
面前的场景让阿箐腿下一软,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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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没杀宋子琛,只封住他周身的经脉,让他一时半会儿不能爬起来杀掉自己。
薛洋背过身去,听着身后宋子琛发了疯一般的咒骂声,嘴角却不自知地勾起了一抹解脱般的微笑。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终于该离开义城,重新开始。这一次,放过晓星尘,也放过自己。
可临行之前,心中到底还是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他想,走之前,再去看晓星尘一眼。
只看一眼,远远的,不必惊动他。
薛洋随手折断一只狗尾巴草,吊在嘴角,望着天边夕阳余晖,无比壮丽。没想到在下定决心放手这一瞬间的感觉这样好,薛洋许久都没有这般轻松的感觉了……
正是草木茂盛的时节。义庄内,杂草丛生,木棺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半遮住阿箐瘦小的身影。
义庄的大门是敞开的,远远的,薛洋便看见小瞎子跪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薛洋微微怔住,笑道:“哭丧呢?”
小瞎子抬头,再没心思装盲,挂在自己的大腿上,恶狠狠地又抓又咬。
“咝——”
薛洋吃痛将阿箐拎起来,嘴上不饶人如旧:“小瞎子,你再发疯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吃!”
小瞎子并未如往常一般伶牙俐齿地还回来,发了疯一般喊叫道:“死流氓,你去哪了?!你跟道长之间到底怎么了?!”
薛洋曾在前世见过阿箐这副模样,那是在至亲之人离世后的疯狂。
一种不详之感自心底腾起,薛洋头皮发麻,按捺多日的耐心瞬间灰飞烟灭。
“发生什么事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道长……道长……自尽了……”
“你——你说什么……”
薛洋忽觉脚下不稳,脑中有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怎,怎么会……”
分明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回来的时候,道长已经,已经……这是道长留下的信,你自己看吧!”
薛洋接过那封信的手指有些颤。泛黄的信纸被叠的整齐,薛洋颤抖着将之绽开,上面是一串娟秀又不失风骨的字迹:
“薛洋。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你罪大恶极,天下的人不会放过你,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值得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当是我自作多情,我想用我自己的命,换你的命,还给你一个机会。你不用自责,这是我自愿的。拿着这封信去找子琛,他认得出我的字迹,他会相信你说的话。阿洋啊,我没办法原谅你做过的事情,可,我更没办法看着你死……”
信还未读完,薛洋只觉脚下一软,十分狼狈地从台阶上跌落,痴痴望着天空,再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操他妈的晓星尘,真他妈是个白痴……”
薛洋嘴角机械般的微微牵动,心中狠狠咒骂。
“你他妈怎么就不懂呢……如果你不在了,我要那么多机会还有个屁用啊……”
一滴眼泪不自觉自眼角滑落。
阿箐从未想过这向来笑意张扬的小流氓竟也有一天会露出这种神情,像个被病痛和一生悲凉回忆折磨的古稀老人,绝望得再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一瞬间变了天。
草木凋零,黄沙漫漫,少年白头。
是薛洋忘了,那日夜猎晓星尘曾说过,若他是个和“薛洋”一样万恶不赦的人,他会自裁,替自己赎罪。
可彼时,薛洋还只当那是个无聊玩笑。
世上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晓星尘懂,是他薛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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